封山线----藏区传统的“自然保护区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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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境导读：在云南藏区（其他藏区，特别是牧区不一定有封山线），自然保护区一直在传统上以“日卦”封山线的形式存在着，封山线内老百姓要遵守不伐木、不打猎等规定，一草一木都不可以动，这和现代自然保护区的要求是一致的。但是除了自然属性之外，山还被赋予了人文意义。当地人认为，不是人在保护山，而是山在保护着人。山以守护神的形象存在于人们的心中，守护着人，同时规范着人们的行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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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然圣境的意义

所谓 “自然圣境”（Sacred natural sites）简称SNS，是一个新的自然保护名词，泛指“由原住民族和当地人公认的赋有精神和信仰文化意义的自然地域。” 
在古代的东方，人与周围的环境因联系而处于一种混融的状态，人与之打交道的雪山，森林，野生动物，与人的物质和精神世界密切相连。与环境的密切联系，以及对山林资源的依赖，是当地民族神山信仰的现实基础。当工作人员在四川日瓦乡做调查的时候，一位队长桑登讲了句意味深长的话：山上啥子都有，除了天上的四样东西（太阳，月亮，雨，星星），其他的全部靠山。动物，牲口和人全部靠山，没有山就没有人了。桑登以及其他村民的讲述，包含着一种简朴的认识和态度：人才是山的被保护者。神山给当地的人们提供了巨大的生活资源和思想资源，应该受到人们的敬重。

神山卡瓦格博  郭净摄

人与环境的关系，就是与其他生命的关系。人的生命和山的生命呼吸与共，和依附着山的所有生命息息相关，凡是具有自然资源保护价值的地方，这里的村民们都看到了文化的意义，都是自然圣境所在的象征。关于自然圣境的认识，则立足于人与自然相互融合，相互作用的“文化环境观” 。是传统文化的理念，机制和规范有效地限制了人的经济活动，使其处在“适度”的范围内，才为今天的藏族保留了一个资源丰富的生存环境，为旅游者保留了一个风光优美的圣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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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山线“日卦”

对于雨崩和明永人来说，所谓圣地并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，它有明确的四至范围。卡瓦格博（山神）地区的藏族有对他们所处环境命名的习惯，并由此形成了一种古老的传说，这些命名一类是对社区以内（土地和房子）的命名，一类是对社区以外“自然物”(包括山石，树林，水流等)的命名，这些名称前者绝大多数是世俗的，后者几乎是神圣的，而且在这两种名称的事物之间，有着人为的分界。以此为基础，他们发展出了一整套相关的信仰观念和资源管理方式。

明永村的日卦线     大扎西画

2000年7月访问明永，第一次听到大扎西提到“日卦”（ རི་འགག རི་རྒྱ）这个字眼，“日卦”是封山的意思。原来该地区的藏族村子，均有划定封山线的古老习俗，这条线藏语叫做“日卦”，意思是“山的关口”，村民解释为 “关口”和 “封山”。这条界限是由特定的社区通过仪式行为确定下来的，同时又成了该社区所拥有的自然和文化资源的标志。据雪崩村的老人讲：卡瓦格博山神定了“日卦”之后，噶玛噶举派的活佛噶玛巴又按这条线划分了神山的地域。

德钦县东竹林寺的巴卡活佛专门讲到设立日卦的方法，他说先由活佛应当地民众的请求，前去某村查看神山的风水，何处风景好，森林好，何处容易发生滑坡和泥石流，再认定设边界的方位。沿日卦线，每隔一定距离便建一个嘛呢堆，或埋一个地藏宝瓶，宝瓶里放25种药，5种绸缎，5种金银宝石，5种粮食。埋好以后，念7至21天的经。从此以后，日卦线以上的草木就不准乱动，不能砍树，不能挖石头。每年还要请活佛来念经加持。

从雪达村眺望卡瓦格博   郭净摄

1950年代以后，这一地区村庄之间借封山线的划定，由寺庙喇嘛和政府共同按照海拔高低，依村庄远近等标准为每一个村子的山林划出一条线。这条线以上为封山区，禁止狩猎和采伐活动。这条线以下为资源利用区，即可打猎亦可伐木。“日卦线”大体都在海拔3000米-3400米以上，按规定，禁砍主要神山的树林和建房用的木材，山上的一草一木也不可动，否则神灵会怪罪。其他的神山可以砍一些烧柴和建房用的木材，但不可乱砍，而且山上的木材不允许出售到外地，如果触犯了这些禁忌，都有明确的现金罚款规定，如果没有现金就用家中的牲畜相抵。

德钦藏族描绘的雪山圣境  钟华提供

然而村民最怕的还不是罚款，而是亵渎山神会遭到的惩罚，不管当地人或外地人做了什么对神山不敬的事情，灾难都会降临在村民的头上，神山的报复叫“扎吾”（ vbras-bu，果报），雨崩村发生泥石流，家里的牲口接连死亡，都是扎吾的表现，即使有能力与神沟通的人，如果做了不干净的事，照样会引来报应。中日联合登山队设立大本营的笑农牛场，就是雨崩的圣地之一。村民们抱怨，登山的人刚走，那里就出现大风，泥石流，雪崩，上千颗大树被摧倒，整个山谷仅剩下一根经幡。他们认为。在原始森林遮天蔽日的地方出现这种灾害，是因登山惹怒了卡瓦格博而降灾给雨崩村。打狼的事件也和封山线有关。根据传统的习俗，在日卦线以上是不准打猎的。雨崩村的老人就说：鹿，熊等动物是卡瓦格博的牲口，如果杀了，当地的人畜会生病，庄稼长不好，会起暴风暴雨，牛马养不成。在封山区内的动物，都被视为卡瓦格博的牲口。谁跨过分界线去打动物，就会得罪神山而遭到报应。

卡瓦格博的三个空间-此图绘制就是自然圣境   郭净制图

登山和打狼事件，都证明了封山所具有的禁忌的意义，在今天还被广大藏民所认同。可见封山对于当地社区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，无论作为分隔世俗与神山空间的边界，还是划分社区资源范围的界限，封山线历来都具有禁忌的性质，而这些相关的禁忌长期以来一直被人们遵守着，在一定时期和情况下，也会受到政府部门的尊重。也不断强化着当地人民的认识，影响着他们过去和现在的行为。

本文摘自郭净《雪山之书》

作者简介：郭净，男，1955年出生。云南大学民族史博士，云南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。主要致力于文化人类学，影视人类学，文化多样性保护。主要著作有《中国面具文化》《心灵的面具：藏密仪式表演的实地考察》《西藏山南扎囊县桑耶寺多德大典》《幻面》《去远方》等
整理编辑：朋毛吉审核：晓艳   郭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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